一
冬天仿佛给节气套上了缰绳,宅居的日子让身型变得臃肿起来。随着各类健康指标的攀高,感觉身体好像一台爬坡过坎的老车,轰鸣声,喘吁声不断。回望走过的日子,发现灵魂已经过来了,身体却还扣押在冬日的囚笼。于是,在春天的召唤下,我原谅了接踵而至的融雪和雨水,倒逼自己抛开生活的一地鸡毛,实现灵与形骸的统一,也指望自己完好、丰盈地活着。
诚然,到了春天,是时候为身体减负了。
二
即使一个最公正无私的裁判,也不能每次都将一条分界线划得不偏不倚。一般来说,春天处于寒暖交替的关隘,是孕育温暖和美好的季节。但今年物候意义的春天,一直弥漫着无休止的冰雪冷雨;眼下人间的春天正遭遇着战争、空难和瘟疫的侵扰,仿佛这个春天是冰冷且充满晦气的。
原来,春天也有反叛季候和规则的仼性。
三
近段时间,我养成了到荣湾湖散步的习惯,几乎每天不落。尽管户外活动的人影寥寥,却随时感应到春天在律动,在向你扑面而来。那天傍晚,夕阳的余晖将湖面涂抹成七彩。一湖的瘦水在缓缓上涨,涨的速度如同怀孕的少妇,一下子还看不出丰腴。春风吹皱的湖水拍打着堤岸,一排爆了芽苞的柳树迎风乱舞,像极了特朗普的发型,蓬松,狂放。几只水鸟从湖面划过,犁成一行行白浪,使原本孤寂的湖水凭添了几份生机。湖滩边的芦苇大多伏地成泥,只有剩余的几丛独居一隅,侧耳倾听春天的消息。游步道上,不时有学生和情侣模样的青年骑行而过,一骑绝尘后留下一串串青春的喧嚣和向往。
四
这时候,我的散步过程,就变成了猜摩和推敲的过程。是的,春风一旦少了温度,春天便没有张力,就一点也不翩翩了。唉,这春天,好比是谁家人见人爱的小姑娘走丟了,不知踪影。我甚至怀疑,连她的爹妈也没放在心上,忙碌着手头的活计,顾不上看护。贪玩是孩子的天性,或许附近哪里玩耍去了,又或许,累了,饿了,困了,她自然会回来的。如果不是天下苦寒冬久矣,你眼中看见的便只是无尽的雨雪,你唯一能做的是守着火炉,讨论春天的蹒跚和病态,感受不到春天突围的过程。
其实,春天从不缺席,也不会迟到。
五
父亲说:到乡村去打探春天的消息,她在路上了。
去乡下陪伴父母,已成为每个周末的必修课。每逢回家,父亲总要拉我去房前屋后转转,看看菜园里瓜蔬的长势,看看地坪前那棵枣树在季节的轮回中发青了挂果了又落叶了。上周末,看见屋门口的草还是乱哄哄的,毫无秩序,而只隔几天,草尖好像被修剪过,变得旺盛平整起来。每颗草尖都顶着晶莹的水珠,不知是昨夜雨水的残留,还是今天的晨露?一阵风来,草尖轻轻摇曳,又立马还原站姿,让身后那株海棠笑开了花…
父亲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,尤其感念时代的变化。他常常将屋后的纲爹作例子,说老人家享受着危房改造,低保和大病救济,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晚年生活。他告诫我要珍惜政策的春天,多为老百姓做好事,办实事。
屋顶天空的侯鸟在风中鸣叫,门前溪流里的春水向东流淌,雨水、惊蛰、春分等节气像时间一样滑溜而过。
六
跟往年不同,今年的清明小长假因疫情多点散发,人们大多禁锢在原地,不聚集不返乡也不外出。想必,天堂里的老祖宗是不会怪罪和埋怨子孙后辈们的。作为疫情风暴中的城市,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,昼夜不息的人流,变得更为冷清但却温暖。人们笃信,今日的空城是为了明天的繁华。
在来势汹汹的疫情面前,有一群基层干部为防控连轴转,有一群人民警察加班徝守,有一群医护人员自发逆行,奔赴抗疫任务最危重的前线,守护同胞的健康,让人倍感心安。
难怪有人说,只有人心安顿了,你才能听到心跳的声音。
七
元曲作家贯云石在《清江引》中写过:金钗影摇春燕斜,木杪生春叶。水塘春始波,火候春初热,土牛儿载将春到也。这首散曲从想象古人头上摇动的金钗像斜飞的乳燕,到发现村庄里萌发新叶的树梢;从冰雪融化的水塘解冻,到官衙门口举行仪式鞭打土牛儿,而土牛儿将春天备耕的信息满载而来。曲中巧妙将金木水火土冠句首,以藏头诗的形式抒写春之景象及万物关联,将民间迎春活动描绘成了一幅风俗画,让我们对春天的民俗风情和文化内涵有了具象的认知。
古代文人对春天的情感抒发可谓玩腻了。今人变着法子耍花样,无非是去抖音里抖一阵,去美图中秀一波。现代诗人不服气地说:春风是酒曲,在每一朵花瓣上发酵,雨水及阳光偶尔摇晃一下,便是一树花开… 春季是上古时代设定的农耕节气,自古至今客观存在。如果缺乏对春天节令规律的把握,失去方向与节奏,世间万物的源起和多变将无从统一;进而推之,要让春天描绘的目标方案落成,必须对包括春天在内的各种时节,事物发展的趋势有一个正确合理的认知,然后保持内心定力,恒久作为。
二0二二年四月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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